《85mm》第二十張照片：記憶

「媽媽，可以停一下嗎？」

Oria輕聲開口，眼神仍盯著窗外。

Koyna媽媽沒有問原因，只是點了點頭，把車停在了隔壁的巷口。

Oria拿著照片，走下車。她一步步走向越來越與照片吻合的地方。

光線傾斜而來，街角靜得像舊電影停格的片段。

她的腳步沒停，但眼淚卻在那一刻悄悄落下來了。

當她的腳步停住，她瞬間明白了，為什麼 Vera 要把這張照片交給自己。

她的指尖顫抖，喉嚨一陣緊縮，像是所有情緒在這一刻都找到了出口。

「PVera……」

她低聲說，幾乎像是對空氣埋怨，又像是對那張照片小聲嘶喊。

「可惡……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轉頭看向媽媽，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

「媽媽…….我們是不是來過這裡？」

Koyna媽媽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有遲疑，有心疼。

「是......那一天，妳爸爸的工作就在附近……」

「我就帶妳來走走，順便拍張照。」

Oria的指尖用力握緊了那張照片。

「媽媽，知道這張照片嗎？」

「媽媽......知道。」

Koyna媽媽點了點頭，語氣很輕。

Oria的呼吸忽然一陣紊亂，聲音變得尖細。

「那媽媽知道……這張照片是我拍的嗎？」

「媽媽......知道。」

沉默幾秒後，Koyna媽媽低低地開口。

這句話像是最後一根壓垮她心防的稻草。

「為什麼......你們都要瞞著我......」

Oria低著頭，聲音像撕裂一樣顫抖，眼淚不斷掉落在地面。

「為什麼我要自己一個人，慢慢拼湊起一切...」

「為什麼我明明拍過PVera……我卻記不得……」

她跪坐在那個街角，像是整個人被記憶反噬。

「我忘記了……我真的忘記了……」

那句話重複了兩次，語調從質問變成了懊惱，最後成了一種難以原諒自己的悲鳴。

Koyna媽媽沒有立刻說話，她只是像是終於承認了什麼沉重的事實，將 Oria用力地摟進懷裡。

媽媽的擁抱像一熟悉舊毯子，包裹著一個終於碎裂的靈魂。

Oria的肩膀一顫一顫，像風中一根壓斷的天線，接收不到任何聲音，卻還拼命想要把自己重新接回世界。

「媽媽……為什麼……」

她的聲音混著嗚咽，像沙啞的底片，在喉頭緩慢摩擦。

Koyna媽媽只能緊緊抱著這個已經長大，卻又在此刻縮回懷裡的孩子。

抬起眼，望著那條靜默無聲的小巷，心裡浮現的不是語言，而是一句無聲的懺悔。

如果那場應酬沒有發生。

如果那個男人不是她的丈夫。

如果 Vera 的眼裡沒有那麼多碎裂。

如果 Oria的眼神裡，沒有那麼明亮又悲傷的光。

也許一切可以順理成章，也許她們早已一起活在一張完整的照片裡。

此時，這張照片依舊美麗，卻永遠有一道無法修補的裂痕。

Oria的眼淚止不住，像是誰輕輕扭開了記憶的水龍頭，一瞬間，全洩了出來。

在這一片潰堤的靜裡，那些聲音，忽然，一句句，從腦海深處浮了上來。

「妳就是今天的攝影師嗎？」

第一次見到Vera。

「NOria。」

Vera日常喊著自己。

「妳喜歡女人嗎？」

「那妳喜歡年紀比妳大的嗎？」

「好吧，看來姐姐被拋棄了。」

她想起那晚在酒吧，燈光搖晃，那些問題問得理直氣壯，卻又像早已知曉答案的調戲。

「有一天，這張照片會帶妳回到過去的某個瞬間，那時候，妳會明白它的意義。」

她明白了。

「NOria，妳願意成為我的隨身攝影嗎？」

「NOria一直以來都有近視嗎？之前都沒有戴眼鏡的。」

「我喜歡戴眼鏡的人。」

Oria當時裝得若無其事，現在卻忍不住笑中帶哭地想起，自己是怎麼為了一句話，開始每天戴眼鏡出門的。

還有那些Vera的溫柔，那些溫柔的語調。

「我很喜歡妳。」

「說話的樣子。」

「很吵，但都可以感受到妳對我的關心。」

「像狼犬。帥帥的那種。」

「像是會把人心叼走，但最後又會回到我身旁乖乖坐好，讓人想摸摸頭的那種。」

「喝慢一點，別醉了。」

那是在她已經醉得眼神發散時，Vera還是輕聲提醒她的話。

這一刻，她終於知道。

Vera沒有不說。

Vera只是，把一切，都藏進照片裡了。

她等的不是機會，而是她明白的那一天。

她緊握著照片，像握著一個早該記得，卻已經遺失的答案。

父親最後一次對她說的話，仍清晰地盤旋在耳邊。

「照片會代替爸爸陪著妳。」

可如今呢？連自己喜歡的人拍下的那一刻，她都忘記了。

她無法想像，那天的自己，是不是也笑得很開心，是不是也像現在一樣，被光包圍、被影抓住，卻什麼都沒察覺。

這才是最讓她痛苦的事。

她不是被剝奪了記憶，而是她自己，親手把它弄丟了。

她想起 Vera，一再遞出暗示。

她什麼都沒有處理好。

父親的死因。

那張她親手拍攝的照片。

那條她走過卻沒認出的街。

全都被她一一放過，一一遺忘。

Oira哭得喘不過氣，卻不敢太大聲，只能緊緊靠著媽媽的肩膀，把所有痛都憋在骨縫裡。

這樣的自己，真丟臉。

都幾歲了。

還是得靠在媽媽懷裡哭。

她想成為那個保護別人的人，卻在最關鍵的時候，連自己都守不住。

「媽媽，我真的……不夠好……」

她聲音低低的，像是說給風聽的懺悔。

Koyna媽媽輕輕地摸著她的後腦勺，像從小到大安撫她的方式一樣。

這是她們母女之間，唯一沒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