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mm》第二十四張相片：YES or NO

 這是 Oria 第一次踏上舞台。

她握著光塞給她的票，指節發白，掌心微汗。

她一步，一步，踏在燈光拉長的影子裡。

她從來都站在台下，藏在觀眾席、鏡頭後、陰影中。

而現在，她走向聚光燈下的Vera。

台下無人知曉她們的關係，沒有標籤，沒有介紹，甚至沒有正當理由。

但她知道。

Vera也知道。

只要她們兩個，心裡都清楚。

她們，是彼此認得的人。

Vera依舊是工作時的表情，專業的微笑、標準的站姿，完美得像是她從未停下過步伐。

Oria站在她幾步之外，心裡卻清楚得不得了，那是她無數次透過鏡頭觀察、熟記於心的神情，微笑幾度、眼神流動的幅度、下巴的角度，每一處都毫無破綻，但也正因為太完美，才讓她完全看不出 Vera 心裡的波瀾。

她不知道 Vera看見自己走上舞台時，有沒有哪怕一點點的驚訝，她也看不出 Vera現在，是在演、還是真實地，看著她。

不安像潮水一樣漫過腳踝，但她沒有後退。

台上的主持人已經開始介紹遊戲規則。

大螢幕亮起，畫面上浮現幾個巨大的字體——「YES or NO 問答遊戲！」

「等等我們會在大螢幕上抽出問題，請 Vera 和現場粉絲同時作答，舉起你們的『Yes』或『No』的牌子。只要答案一致，就可以和 Vera 的合照哦！」

台下爆出一陣羨慕的驚呼聲。

「總共三個問題，只要有一題答對就算成功！」

隨著掌聲落下，工作人員遞上兩塊厚紙牌，一張寫著大大的 YES，另一張則是大大的NO。

主持人把牌子遞給 Vera 和 Oria。

Oria接過時，指尖微微顫了一下。

這是一場遊戲，但對她來說，也像是一場與Vera的對話。

她不知道 Vera會怎麼答，但她知道，自己會誠實地舉起心裡的那一面牌。

當主持人揭曉題目的那一瞬間，現場的聲音一下子像被放大了。

快門聲、喧鬧聲、台下粉絲嘶喊著「Vera——」、「好美——」的聲音此起彼落。

甚至有人注意到 Oria，開始悄聲討論「這粉絲好酷、好帥、皮膚好白、好高啊」。

但Oria什麼都聽不到，她只盯著那道大螢幕上的問題。

「請問 Vera 都使用 X牌的洗髮精，清洗頭髮還有護髮對嗎？」

YES。

這一題簡直像是送分題，X牌就是今日的代言品牌商，幾乎全場都知道這個答案，但對 Oria來說，這不只是公開資訊而已。

她去過 Vera 的家。

她親眼看到一大箱 X牌的商品被 Vera 放在客廳的地板上，那個量，應該可以讓Vera洗好幾輩子的頭，所以她毫不猶豫，舉起了「YES」。

同一時間，Vera也舉起了手裡的YES牌，她依舊是那種從容淡定的笑容，對主持人輕輕點了點頭。

台下的掌聲響起，主持人笑著說。

「恭喜答對！大家也要和Vera一樣，使用X牌來洗頭還有護髮哦~」

「哎呀，粉絲第一題就答對了，我們總共有三題呢。」

「不然，答對一題就一張合照吧，Vera可以嗎？」

「可以，我當作加班。」

台下笑成一片。

Vera也配合地微微彎腰，像是在致謝。

Oria沒有笑，但手指抓住紙牌的力道，鬆了些。

這不是默契，而是她走過 Vera 生活的證據。

主持人沒有多留時間，很快舉起麥克風說。

「好！接下來進入第二題，這題有點難度囉，要先看一段影片才能答題！」

畫面瞬間轉場，螢幕亮起，播放的是X牌洗髮精的廣告片段。

畫面中 Vera ，一邊說著旁白詞，一邊順著鎖骨自然地撩起長髮，那個瞬間，全場發出了一陣微小的驚呼。

Oria手心微微出汗了。那個畫面，是她拍的。

「請問 Vera 在拍攝廣告時，撩頭髮的這一幕，是不是Vera自己加的戲呢？」

Yes 或 No？現場議論紛紛，大家開始猜測，有人說「導演設計的吧？」，也有人說「這動作太自然，應該是她自己加的」。

而Oria，卻毫不遲疑地舉起了 NO。她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拍攝現場，她就坐在燈光架與反光板之間，看著Vera一次次演練角度和表情。 那幕撩髮，的確是她建議的。

但Vera呢？ 她舉起了 YES 的牌子。

「這一幕，真的是Vera自己加的喔～大家覺得美不美？」

主持人笑得開懷。

「好美！」

台下粉絲齊聲尖叫。

「就覺得那時候自己撩頭髮很好看，就撩啦～」

Vera一邊憨憨笑著，一邊補充說著，語氣灑脫又理直氣壯，引得現場又是一陣笑聲。

Oria握著 NO 牌，沒出聲，但看著 Vera那張開懷的笑臉，她也笑了。

答對與答錯，已經不重要了。

她喜歡這樣的 Vera。 在台上依舊是耀眼的女演員，也可以在眾人面前，坦蕩地覺得自己撩頭髮好看，那麼真心、那麼幽默，是她一直都喜歡的那個人。

「第三題也是今天最後一題囉——」

燈光微微收緊，大螢幕上跳出一行字。

「請問 Vera 喜歡頭髮滑順的人嗎？」

觀眾瞬間哄堂大笑，現場氣氛變得輕鬆起來，有人開始起哄。

「Vera喜歡什麼類型～」、「我的頭髮很滑順，PVera要摸摸嗎！」

「請兩位作答！」

主持人笑著看向台上的兩人。

Vera笑了，還沒舉牌，但她眼神已經往一旁的 Oria瞄了一眼。

這種問題在活動上常見，是品牌的輕鬆互動套路。

她不打算多想，便自然地舉起了 YES 的牌子，臉上是訓練過的輕鬆笑顏，眼尾卻沒再移開。

但她發現，Oria還沒有舉牌。

Oria很專注地在思考著， 她的眉心微蹙，像在從某個過往的片段裡，仔細撿拾答案。

她知道Vera喜歡摸狗，特別是她家那隻黃金獵犬 Nugget，毛髮柔軟。

但那畢竟是狗。

人，應該不太一樣吧？

她唯一能拿來當參考的，是那一次自己喝醉了，整個人像灘水一樣倒在Vera懷裡。 然後，她記得很清楚，Vera的手，落在她頭頂，一下、又一下地撫過去。

每一下，都像輕柔地敲在她的心上。

Oria在舞台上，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乾燥、毛躁，漂了太多次，指尖滑過時還有一點澀。

她抿了抿唇，有點自嘲地笑了笑。 這種髮質，應該不會被叫做「滑順」吧？

最後，她舉起了 YES。 手抬得不快，像是在克服什麼。

但當牌子一舉起來，目光也毫無保留地落在 Vera 身上，彷彿是對過去的某種確認。

如同她不確定Vera到底喜歡不喜歡自己，可她知道，那晚的自己，是被喜歡的。

所以，她舉了YES。

Vera在旁邊，眼角餘光全程看著她。

她看見Oria低頭思索的模樣、看見她不自覺撫摸頭髮的那個動作、也看見她抬起眼神那一刻，眼裡藏著的一點點遲疑，卻也有一種認真得近乎執著的堅定。

那一瞬間，她幾乎想轉過身去，伸手再摸一次那頭熟悉的髮。 但她沒有動。 她只能站在那裡，維持一張敬業又淡定的笑臉，對著鏡頭鼓掌，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掌聲落下後，現場氣氛短暫地沉澱了幾秒，就在這時，主持人笑著開口，語氣輕快又帶著一點驚訝與調皮。

 「恭喜粉絲答對了兩題！」

｢我們稍微來訪問一下粉絲。」

「請問要怎麼稱呼你呢？」

「Oria.」

「NOira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支持 Vera 的呢？」

主持人笑得開心，看向Oria，帶點驚訝又好奇的語氣問。

「應該......有七年了。」

Oria對著麥克風開口，語氣平穩，卻在話尾不自覺帶上一點呼吸裡的顫音。

就在主持人提出那個問題的瞬間，她的腦海就不受控地回到了那一天。

陽光落在老街斑駁的牆面上，青澀的Vera站在光裡。

七年前，她第一次按下快門。拍下那個站在陽光裡的 Vera。 如今，那張照片已經變黃，記憶卻依然鮮明。

她視線輕輕一轉，望向 Vera。

Vera聽到那個數字的那一瞬間，神情明顯頓了一下。

七年。

那個數字就像光，穿過她所有偽裝的表面。

她知道Oria想起來了，那張照片，那場光，那一天的她們。

她的指尖在身側輕輕收緊，僅僅用餘光，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她。

那眼神閃得太快，快到像是錯覺。 可只有 Vera 自己知道，心臟正跳得毫無預警。

七年了啊。

她默念著這句話，像是對 Oria說，也像是對自己說著。

Vera站在舞台中央，聲音嘈雜、人聲鼎沸，卻覺得世界安靜得只剩一個名字的迴響。

七年，不是巧合，不是碰巧。

而是命運兜兜轉轉，終於又把她們擺回同一個畫面裡。